劳动是身体里最黑的部分（组诗） 五月主题作品

编者按：

2024，皮村文学小组的开年第一课里，我们组织了交流讨论会，想了解大家对今年文学小组学习的期待与建议。大家都一致认为：“写作只靠个人兴趣，没有压力，是很难坚持的。“

于是我们决定每月定个主题写作，来提升大家的动力及写作能力。5月份的主题是 “劳动”，我们这次一共收到了17篇稿件，月底在志愿者老师的带领下进行了线上分享、点评，评选出了不同类型的奖项。获奖作品将陆续通过公众号来分享给大家。

本活动主要是希望我们能通过主题性的写作、相互阅读、评分、点评，分享等来提升大家的写作动力及能力，共同进步！

劳动是身体里最黑的部分（组诗）

绳子

在塔顶上眺望

我看到的白银堆积到塔顶

我看到的开发区被白银铺满

固体的白云渡亮了钢铁的晨昏

在低处抬头在高处俯瞰

从阴暗的控制室里出逃在塔顶哭泣

我要用泪水冲刷屈辱和锈渍

用布满老茧的拳头锤击浑圆的夕阳

我要听到那钢铁断裂的回声

坠落在几十公里外的湖泊

小酒班里的师傅们

酒班的蒸汽环绕黑色的梁架

五谷的味道异变为工业饮品

劳碌和贫困在醪糟里要搅拌几个来回

才能均匀地分布到老窖池里

菌群在黑暗潮湿的窖池里密集分化汇合

庄师傅揉搓着一把花生米吹净皮屑

工业的作坊揉搓着古老的工艺

我总是记得庄师傅用搪瓷缸品尝酒头和酒梢

分出中段好酒的样子 小酒班里的师傅们

有着白皙红润的脸堂 我一直以为

他们就是酒神的样子

刘支援的家就在段家巷

五月适合怀念 站在段家巷的路口

门牌林立的地方容易迷路 没错现在的位置

当年就是刘支援的家

门前几颗泡桐树 树下一垛劈柴

上班填不饱肚子养不活一双儿女

幸好家在段家巷幸好段家巷有个小夜市

还能烙饼吆喝一声出口闷气

那时候我总是绕着走过段家巷

那时候遇到刘支援他总是戏谑地说

兄弟 来看我丢人吗

劳动是身体里最黑的部分

把灯光调暗 劳动是身体里最黑的部分

繁密的管道液体循环往复

白天或黑夜 那么多人在里面出没

在钢铁的回廊上巡查的张飞龙

再也回不来了 他已经失去了劳动能力

一辈子都耗在工厂里 最后的时光

只能躺在敬老院的床上渡过有限的日子

浑身伤病 幸好还能刷刷抖音

幸好还能 想想过去

想想失去的家庭和孩子

工厂是有罪的 却亮如白昼

光看到了一切 光没有记忆

光让我看到刷抖音的张飞龙

不忍直视

那些离开的

病倒的

苟延残喘的

工友们

工装下没有男人和女人

曝气器在阳光下旋转 天气正常的情况下

肮脏的水花在天空腾跃

彩虹也是肮脏的 工友们在挖沉淀池里的污泥

恶臭在风中传播 旁边的树木

也是羽毛凋零的样子

也要挣扎着活下去

对 要活下去

要活得坚强打不倒

春天来了并没有区别

循环池的水也是水 流水不腐的水啊

在循环池里仿佛前世今生

像砂砾一样在流淌中埋伏着痛苦和宿怨

没有情绪的反复没有仰头的呼唤

一切都是在既定的程序里演绎着

如果回到主控室仪表柜像一座山

横在虚无的生命之上

减速器自动循环泵搅拌着的罐体

在流程中放弃挣扎

在光标上流亡

工厂大峡谷

陈江波催动着钢铁的铲车

仓房空旷火星塌陷 轰鸣的机器

非人类的机体内部

孤独仿佛流星雨怀抱着炙热的能量

黑色的岛屿在虚空中爆裂

黄色的铲车机械的巨灵

在铁的围堵中冲出来

不回答不追问

在工厂在更加狭小的工间

放弃追问 计量泵我更喜欢叫滴注泵

从坚硬到柔软的语意转换难道不是一种卑微的反抗

可是一切都是徒劳 显示器的曲线和直线

让我无法均匀地喘息 对讲机在高处嚎叫

站在塔台上的刘祥松呼叫着

黑罗汉的光芒收敛着采集可能的指数

那高处是更高的天空星辰在一个人的头顶

形同虚设 他还要小心谨慎地下来

正如从最低处的旋梯登临危机四伏的塔台

绳子

2024年5月14日

作者简介：68年生于苏北乡村，18岁进入当地国营酒厂劳动25年，后因工伤影响劳动能力辞职。曾和吴季、郑东等友人编辑《工人诗歌》三册。发表诗歌、散文和非虚构作品若干。

（志愿者编辑：吴翰洁）

皮村文学小组

2014年成立，致力于促进工友与文化志愿者的文学交流。通过定期的讲座、《劳动者诗与歌》晚会和“劳动者文学奖”征文活动、《新工人文学》电子双月刊等，我们鼓励工友进行文学创作，丰富劳动者的精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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