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被拆除的广州“土豪村”,记录下打工人的黄金时代

发布日期: 2024-11-30
来源网站:mp.weixin.qq.com
作者:十点人物志
主题分类:劳动者处境
内容类型:深度报道或非虚构写作
关键词:村子, 广州, 城中村, 门牌, 孩子
涉及行业:制造业, 纺织/服饰/家具
涉及职业:蓝领受雇者
地点: 广东省

相关议题:

  • 广州康乐村聚集了近万家服装加工厂,超过十万人在此工作和生活,展现了打工人群体在城市发展中的重要作用。
  • 康乐村的拆迁预计需要10年,这标志着许多打工者可能需要面对生活和工作环境的巨大变化。
  • “捡来的博物馆”通过展出打工者的物品,尊重和记录了他们的劳动和生活,体现了对个体劳动价值的认可。
  • 康乐村和周边城中村的拆迁,让一些长期在此生活和工作的打工者面临着重新寻找生活和工作空间的挑战。
  • 通过收集和展示城中村的门牌等物件,尝试保留和传承这些地区的历史和文化,反映了对城中村及其居民历史贡献的尊重。

以上摘要由系统自动生成,仅供参考,若要使用需对照原文确认。

采访、撰文 | 三金

十点人物志原创

广州康乐村是一片低矮的城中村,紧邻中山大学,距离著名地标广州塔(小蛮腰)不过4公里。

由于附近就是“中山大学布匹市场”和“十三行”等大型服装批发市场,从20世纪90年代至今,约1平方公里的土地上逐渐聚集了近万家服装加工厂,超过十万人在里面工作和生活。如果大家在网上买衣服,留心便会发现,大多店铺的发货地都在广州,这里也是众多网店和实体店的货源地。

走进这里,你能看到这样的景象:每天傍晚,无数台电动车载着布匹从各大布匹市场涌出,瞬间塞满了整条街道;打着“诚寻客户”招牌的小制衣厂老板坐在路边,有些牌子上还写着“南无阿弥陀佛”。

路边打着“诚寻客户”招牌的制衣厂老板。顾客会直接上前询问某种款式能否制作,这种方式效率很高。

康鹭片区,是由康乐和鹭江两个城中村组成,坐落于广州的核心地带海珠区,城市中轴线穿越其间。

客户沿街找工厂,工人沿街找活干。本就狭窄的街道旁堆放着残余的布料。从2011年开始,康乐村便传出要拆迁的消息,但一直到2023年,项目才获得实际推进,今年正式开始拆除,预计整个改造过程需要10年。这些年里,广州许多盛极一时的城中村,比如猎德村、琶洲村、杨箕村,都已经建起新楼。

康乐村中设有布碎布料打包的临时堆放点。

陈洲和张晓静夫妇从2008年开始关注广州城中村,当时拆迁已经开始。他们探访这些逐渐消失的街巷,走进空无一人的房间,捡起主人匆忙遗落的旧物,拼凑出这里曾经的人声鼎沸。

今年,他们把一部分物件展出,创办了一座“捡来的博物馆”。

博物馆位于怡乐社区,是一栋占地40余平米的平房,外墙贴满了蓝色、绿色的铝制门牌,密密麻麻有2100多块。这些年里,类似的门牌他们收集了7000多块。馆内摆放着老旧的音响、老照片、几百把钥匙、破碎的瓷器和重新装裱过的奖状。

位于广州怡乐社区的“捡来的博物馆”,外墙贴着门牌,十分显眼。

每一个物品背后,都是一个人远离家乡,来到新城市奋斗的痕迹。巧合的是,博物馆距离正在拆迁的康乐村仅仅两公里,仿佛一种无声的呼应——这不只是一个关于怀旧的故事,对大多数人而言,忙碌、孤独而流动的生活状态依然占据着主流。

博物馆开馆没多久就上了热搜,6000多万的点击量让陈洲和晓静很惊讶。每天都有人远道而来参观这个空间。我们与陈洲晓静夫妇展开了几次对话,也去到博物馆听了那些物品背后的故事。

一开始,馆里的展品“因陋就简地堆放着”,晓静觉得,这些外来务工者的资料应该以一种“被尊重”的方式呈现。在广州公益慈善书院吴杰院长的支持下,他们定制了满墙的柜子,打开柜门,就像是打开一条隧道,物件把主人的故事娓娓道来。

南下淘金梦与打拼者的历史

馆主陈洲最早收到的物件是一面小铜镜,来自一个在林和村打工的女人。

女人是青岛大学外语系的毕业生,九十年代,孤身来到广州打工。这面铜镜原本是妈妈结婚时用的,想着女儿大学刚毕业、年轻爱美,便送给她留作纪念。没想到女人一下火车东站,就钻进了火车站对面的林和村,从那之后几十年,结婚生子,再也没有离开过。

赚了些钱,女人在村里租了两个档口,卖胸罩内衣和化妆品。她告诉陈洲,自己整天守着档口,习惯了每天晚上看着酒楼里工作的姐妹下班,到她这买一些化妆品,再闲聊几句。现在村子要拆,她的生意也做不下去。

这样的近况,混得实在算不上好,她不太好意思回老家。女人把铜镜送给陈洲,就像她曾在这里存在过的证明。

上世纪九十年代,工作不再包分配,大学毕业生开始实行双向选择的就业方式。“铁饭碗”被打破,也让许多有理想、有闯劲的年轻人决定南下广州“淘金”。拥挤却便宜、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城中村成为这些年轻人奋斗路上的第一站。

包租公们察觉到租房市场的火热,进一步在居住空间上压缩,村里形成了“一线天”和“握手楼”这种独特建筑景观。

城中村里的“握手楼”,两栋楼的人站在自己家里就能握手。

康乐村被改造前,一位决定离开的制衣作坊老板老王(化名)把自己的门牌送给陈洲,还跟他讲了一晚上自己的故事。

老王是湖北人,15岁时跟着村里年纪大的孩子到广州打工。当时打工的主要目的是学一门手艺,能包吃住就行。数据显示,康乐村与附近的鹭江村聚居了10万余名湖北人,因此康乐村也被称为“湖北村”。他们把“小单快返”的服装生产模式做到极致,不到24小时就能出货,成就了“广州最大制衣村”的名号。

老王骄傲地告诉陈洲,在康乐村,如果想要寻找一种特殊的纽扣,他只需要3分钟就可以搞定,这就是“康鹭速度”。这里的制衣产业超乎寻常的成熟,“只要努力,就能挣到钱”。但同样的,这也依托于康乐村的地理位置和长期形成的商业模式,如果搬到其他地方,老王很难找到同样高效的生产方式。

只有初中文凭的老王靠着自己的努力在康乐村拥有了两间工厂,那是黄金般的九十年代,“只要有一台缝纫机就可以在城市里面安家落户,只要能有几平方米的档口,就可以发家致富”。

康乐村的牌坊

博物馆里还存着许多“布料”。在康乐村,有些小作坊会自己设计“花样”,如果“花样”得到了很好的市场反馈,整个村子其他的制衣厂都会研究效仿。等这阵风气过了,设计花样的人舍不得自己的作品,把它们保留下来,有的二十年后又可能重新流行。

熨斗下压着的是一个特殊“花样”。

“对康乐村的手艺人来说,这就是他们的产品。”

在陈洲眼中,“广东是一个巨人,城中村就像它的胃。”很多人不会意识到,现在整座城市所享受的最好的快递、最方便的衣食住行都由住在城中村里的这些人来提供。

磨眼镜片的机器,现在接上电还可以使用。

当城中村流动人口骤然增多,出租屋管理也成为了一个重要的社会问题,政府要求出租屋必须挂有明确的标识,方便监管和识别。

南方雨水多,楼又盖得密密麻麻,城中村几乎不见天日,白天也得点灯。狭窄与昏暗的空间也催生着混乱。陈洲的朋友短暂居住在城中村,晚上听到楼顶上有小偷走动的声音,陈洲也曾见过城中村里装扮夸张的站街女在路口张望。

外来人口住的出租屋必须挂上白底红字的牌子,拥有治安管理许可证。这是一个时期城市发展的见证。

一位在城中村里开店的西北人。十年前,陈洲捡到了一张照片和日记,日记上面每一笔账都记得很清楚,包括每月要向黑社会交多少保护费。

许多人在城中村一待便是几十年,早已成家立业,直到城市改造让他们不得不考虑离开。

这扇木门是一位叫曾峰的先生所赠。曾先生的叔叔是远征军,全家人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柬埔寨定居,解放后才回国。三代人在城中村开了一家书院,免费教别人识字写字。离开前,他们把书院的木门留给了陈洲。

见证的故事越来越多,陈洲和晓静都觉得应该有一个博物馆,专门记录这些打工人的青春。“无论最后他们去到哪里,个体的劳动应该受到尊重,在这间博物馆里,你可以看到一段打拼的历史。”

拆迁中的门牌、孩子与精神病人

2010年,广州亚运会举办在即,城中村作为“非理性的空间结构”,被认为是“怪异而丑陋”的。那一年,广州拆迁改造进入高峰期。

拆迁中的村子

广州的村子大多历史悠久。像是杨箕村始建于北宋天禧年间,拥有近千年的历史。杨箕村的原始地貌被形容为像一只头向白云山,尾在珠江河的水龟,地处广州的主要交通干道,与广州未来的CBD珠江新城比邻而居。

正因如此,许多村子里的路名都是从宋元沿袭下来。比如一户村子里的传统民居拆除后,仅仅剩下一个宗祠,围绕着宗祠盖起层层叠叠的握手楼,但宗祠前面的那条路大家依然习惯称呼它之前的名字:慈善里、居仁里、潜龙里……

笔村的门牌格外醒目,据说朱熹的后人在这个村子里居住了600多年,现在村子已经拆迁。

广州罗马家园小区修建时拆除了一个元朝的宗祠,梁木还储存在村民家中。

随着拆迁,很多村子只剩下一个名字,陈洲晓静觉得很可惜。他们想到了村里的门牌,希望把这些记录着之前地名的门牌保留下来。

两人的经济实力一般,只能像是捡破烂一样,跑到要拆迁的村子里去收集。陈洲力气大,负责撬,晓静就给他打掩护。捡废品的人以为他们是同行,好心告诉他们,“铝制的门牌可不值钱啊”。

在村子里收集门牌的陈洲。

后来陈洲专门做了一块牌子,写着“高价回收旧门牌”。警察不理解这种行为,把他带走了。陈洲跟警察解释,“香港的开发商来改造村子,这个地方很快就会变成另外一个小区,咱们几百年的名字都没有丢,现在丢了多可惜啊。”

派出所的所长姓马,也是村里的村民,听了这些很感动。他找人帮忙,一晚上撬完了附近的门牌,交给陈洲。后来越来越多居民主动把门牌送给陈洲。

据统计,从1991年到2000年,广州老地名消失数量达1031个。进入新世纪以来,城市改造步伐加快,又有1000余个老地名消失。

那几年,村子到处都在拆,大家茫然、彷徨又焦虑。夫妇俩带着相机在村里走,常常被认作记者,拉住了就要聊上几个小时,“哪怕你解释了自己不是记者,他们说没关系,就要跟你说说最近生活的不如意”。

有一个开杂货铺的江西老表告诉陈洲,自己在村子里生活了20年,卖音响、电视机,回去“都不知道该怎么种庄稼”。走的时候,他在一台音响上写,“希望广州永远能听到江西老表的声音”。

比起成年人,孩子面对的动荡更加剧烈而隐晦。杨箕村拆迁时,就有孩子在墙上写下,“别了杨箕村,我的家”。

有一天晚上,下着蒙蒙细雨,晓静看见一个妈妈正在捡破烂,她的孩子7、8岁左右,从垃圾堆里捡了一个玩具在摆弄。妈妈浑身被淋湿了,责怪孩子不来帮忙,抢过他的玩具就扔了,孩子大哭起来。晓静看到很心酸。“对于流动儿童来说,他那么珍惜这个别人扔掉的玩具,但还是得不到”。

在林和村捡到的其他孩子的玩具和书包。

从那之后,晓静开始更关注孩子的玩具。在拆迁现场,他们把别人丢弃的玩具、公仔捡回去,清洗消毒。“每一个玩具都有主人,有一天主人不知道因为什么离开,玩具的生命好像也因此结束了。我们希望为这些玩具找到第二个主人,赋予它第二次生命”。晓静把这个项目命名为“领养计划”。

一位房东的“借东西登记本”,房客们自顾自地在本子上留下自己想说的话。比如“为什么中学辍学的总是女孩子居多!父母应该给予子女平等的爱!”

2010年,距离火车东站仅仅200米的林和村开始拆迁,一个记者朋友建议陈洲和晓静可以去看看。两人在林和村收了很多东西,其中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一幅17米长,由40多张奖状拼凑而成的画卷。里面是一名叫徐小慧的女孩从幼儿园到初一获得的奖状。

当时挖掘机还没有挖到这间房,奖状密密麻麻贴满了一整面墙,陈洲进去把奖状都取了下来。媒体报道后,陈洲也曾短暂联系上孩子的父亲,对方很触动,告诉陈洲,房子拆了,他们都回老家了,孩子也转到老家的小学读书,陈洲说等下次见面,会把这些装裱好的奖状还给他。但这几年,他们又失去了联系。

在显龙村,陈洲把一个小数码相机交给孩子,让他们拍摄自己感兴趣的地方,有孩子拍摄自己的好朋友,也有孩子只拍了一个黑漆漆的角落,告诉陈洲,“我不喜欢那个地方。”

琶洲祠堂前面的摇摇车

陈洲还在村子里碰见了另一个跟他做着类似事情的“艺术家”。那是一个说着东北口音、穿着军帽、带着红袖章的中年男人,他在村子里捡了很多东西,摆了一个小摊。聊天过程中,陈洲才发现对方精神有些障碍,他把一个摆件送给陈洲:“我把这个东西送给你,你一定要接受我啊。”

“艺术家”送给陈洲的摆件。

当时村子里乱糟糟的,有人在搬家,有人在吵架,只有这个男人,像艺术家一样平静地观察着这一切。后来陈洲才知道,他在这个村子里生活了很多年,现在村子要消失了,他应该什么也不懂,却也仿佛有一些感应。

“我的家乡没有霓虹灯”

陈洲是安徽人,晓静是江苏人,他们都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毕业后去法国留学。2007年来到广州,晓静在广州美术学院做老师,陈洲则成为了独立艺术家。他们在学校附近的城中村租了一个工作室,可以说,他们认识广州这座城市就是从城中村开始的。

在当时的广州,他们感受到的是社会转型、人口的流动与融合以及拆迁中不可避免的尖锐矛盾,新与旧、开放与传统同时存在。

南方人家的传统,会在门口挂着“天官赐福”。

为了扩大居住面积,人们扔掉了神龛与佛像,但村里的宗祠和庙宇还在,香火很旺。来到这里的人,都盼望着能在夹缝中寻找生存的机会。

陈洲对这一切有种天然的熟悉感。他在安徽农村长大,读的是中国第一所希望小学,学校全靠普通老师和工人捐钱建起来。

那时大多孩子初中辍学后都会去外地打工,他的哥哥和弟弟去了不同城市,一年难得回家。有一年,弟弟借了些钱去沈阳打工,等到回家身上都长跳蚤了,他十分难过。哥哥也曾经给陈洲描述自己的生活:“我的青春都给了那座城市。”

猜测是一个叫“超”的人的保安服。陈洲的哥哥名字里也有“超”,当他看见这个保安帽的时候,很有感触。装这套衣服的箱子也是主人自己设计制作的,现在仍然可以使用。

陈洲从小喜欢画画,虽然还不知道学艺术意味着什么,但他知道自己不想打工。高中时,陈洲找人借了50块钱,就像村里每个出去打工的年轻人一样,用扁担挑着被子,坐长途汽车到了浙江美院门口。

第一次走进美院的校门,他紧张到不能呼吸。当时想上课的孩子可以先学7天再交费,像他这样挑着扁担在美院门口晃悠的山村青年有很多。

上到第七天,陈洲准备离开,老师追出来:“别走,别走!”他吓得不行,以为老师找他要钱。结果老师写了一个地址给他,“你以后有困难可以写信给我。”后来,就是在这位中国美术学院楼召炎老师的帮助下,陈洲才能继续学业。

山里的孩子想要走艺术的道路更加艰难。他和同学约定,以后无论谁考上大学,外出打工的人就供他的学费。大学时,陈洲交不上学费,他的高中同学正在广州打工,二话没说,真的给他交了一年学费。

在法国念书时,陈洲和晓静不想问家里要钱,留学的七年里,有六年都在勤工俭学,搬运工、洗碗工、服务员……什么活都做过。当陈洲来到广州,见到城中村里的打工者,轻易就跟他们熟悉起来,这些人让他想起自己的哥哥弟弟、朋友同学。“他们在这里打工,反馈给家乡的人,也建设了这座城市。”

陈洲经常幻想,如果当时没有去美院,他也许也会在城中村里打工、租一个小档口,他也不会遇到晓静。城中村的居民,像是平行时空里的另一个自己。

在城中村16年,陈洲和晓静已经是城中村变迁的见证者和亲历者,许多人把东西放在他们的博物馆,聊过自己的故事,后来再也没有见面。那个曾经给陈洲交过学费的朋友生意不顺,后来也回了老家。

陈洲曾经坐车去了一个拆迁过的村子,曾经的祠堂变成了售楼处,进去一问,房价已经涨到4万多。而那些曾在城市里努力生活过的人,不知道去到了哪里。

一代奋斗者终将老去,但总有人正年轻。新的淘金者纷至沓来,涌入城市的“新手村”。现在陈洲经常往返于广州与佛山,教城中村里的孩子美术。他上课的地方被很多工厂围绕,也是一个“打工镇”。在村口,他曾看见一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背着小包、站在一块石头上,笑容满面地跟朋友打电话,风暖暖地吹着,看着十分幸福,充满希望。

本文图片由受访者、Yoyo、星星提供。

文中提到的“捡来的博物馆”的场地由公益组织广州公益慈善书院租下服务社区,负责社区项目的执行人陈海宾向街道申请了备案,门牌才得以贴到墙上。千禾社区公益基金会和807创新空间,配合广州公益慈善书院,让空间真正的服务到居民,为了空间物品不妨碍社区老人来做活动,广州公益慈善书院的执行院长吴杰教授支持了整个空间改造。也欢迎大家参观。

参考资料:

1.中国新闻周刊《广州巨无霸城中村改造:告别拆迁暴富》

2.财新显影《广州康乐“服装村”告别辉煌,每年因“招工难”上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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